自從曉華在三歲時被診斷有病至今，回顧過往的日子，我都有許多不同的體會和感慨。我相信有特殊子女的家長都會問一個信仰上的問題，就是家中有特殊需要的子女，究竟是咒詛、還是祝福？這是個很現實的問題，坦白講，我不想輕鬆地說是祝福。假如你問我人生從新開始，假如可以選擇的話，要不要有一個這樣的女兒，我是會選擇不要，誰會想呢？但事隔二十多年後，我覺得這並不是咒詛，反而是一種很特別的祝福。

為甚麼我會這樣說呢？我大女兒是非常聰明的女孩，讀書十分了得，曉華卻連鉛筆、筷子、匙也拿不穩，這做成一個強烈的對比。我開始體會在神的計劃和人生藍圖裡，一個人的成就與否，跟世俗人的看法截然不同。一般人會看你讀書的成績，工作職業和財富，相反一個像曉華不能讀書，就被視為無用。

但從神永恆國度來看，卻不是這樣。在神眼中一個人有用與否，其實是五十步笑百步，對比起神的榮耀和無限的大能智慧，我們所謂的天才與白痴，在神眼中只是相對的意思。神所看重的，是這個人在世上，能否發揮神在他生命和整個世界週圍的人身上要完成的工作。

或許你認為有點抽象，其實就好像棋盤上的「車」和「卒」，「車」橫行無阻，「卒」就只有一步一步地行，但往往因為一隻「卒」，令到整個棋局改變。同樣地，在神眼中是看整盤棋局，並不單單看一車一卒。我覺得曉華的存在帶給我家庭、包括我屬靈生命極大的改變。相信很多弟兄姊妹都喜歡聽我講道，從中得到屬靈上的幫助。其實我不少講道的題材，是因為我經歷這個女兒所帶來深刻的體驗。假若沒有曉華這個女兒，我體驗不到我要講的道。真正感人的道並不是我有許多學問，不是因為我取得兩個博士學位。博士學位可以叫人炫耀，高深學問令別人尊敬。但真正改變人生命的，卻是那種在痛苦當中掙扎找到出路，以致帶給別人鼓勵和共鳴感。那痛苦的來源就是我女兒曉華，沒有這隻「卒」，我就沒有這些體驗。

神的恩典就是安排這隻卒在我生命中，最後能有一盤好棋，就是有這隻卒。正因為這樣，我溫偉耀整個人生以及事奉都蒙福。從這個角度來看，曉華的存在實在太有價值，因為沒有她，我就沒可能做到這一切的事情， 她實在是很寶貴，確是一個祝福，並不是一個咒詛，這是我學到的一個功課：不要看她能做到些甚麼，要看神在祂全盤計劃裡，透過她做到些甚麼才最重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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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8年2月，曉華患上急性肺炎，被送進醫院，12天後終告不治，完結了她在世26歲的生命。曉華的離世，是我們完全沒有預料到的。我和妻子麗芬的哀傷，比想像中更深、更長。我很受不了有人對我說這樣安慰的話（我理解他們不是有意）：「曉華去了，也是好事，你們以後的擔子可以放下了。」真的嗎？在往後每天的生活裡，可能如此；但在感情上，曉華離去所帶來的空檔，竟是如此深邃。我們也驚訝自己的情緒，可以被打擊得那麼低落。

兩個月後，說起曉華、看到她的照片，我們又哭了。仍是麗芬想到箇中原因：曉華對我們來說，是一個26歲的大baby。她的心智，一直就是未有長大過的bb，她沒有獨立生存、生活的能力，也叫我們從來都沒有讓她獨立。跟正常的孩子不同，他們3、4歲就開始是一個獨立的個體，而且隨著年歲的成長（尤其是青少年期），他們愈來愈擺脫父母感情的依賴。當父母的，也無可奈可的要放手。但對曉華，我們沒有經過這個歷程，正常人家兩、三年的幼兒依附感，我們延續了26年！26年感情上建立起的依附要割斷，我們的心碎了，這個26歲孩子的音容，已經在我們生命深處釘得牢牢的。一直到現在，曉華好像仍沒有離去，她仍是一樣的親近著我們的心。

（作者為城北堂顧問牧師）